南北·江湖无尽——第十一章：陈年往事
“你倒是乖觉，发现拿不走五鬼招魂幡，又带不走葛仙川，便想着出卖他的消息以此活命。我突然好奇了，要是葛仙川听到你的这番话，会是什么心情？”沿着岸边走进的原无乡正好听见这话，不由得小小刺了她几句。
倦收天点了她的穴道，将人押回到岸边。
北宗封筋点穴的手法特殊，与南宗不同，多以剑气灌体截脉，中者虽然内息流转有所迟滞却是行动无碍，除了不能做一些大动作以外，缓慢些的如走路什么却是没有问题的。
只是这女子本就受伤不轻，现在再被剑气灌体，内息不通无法疗伤，此时更是面若金纸气息短促，对原无乡的话也当听不见。
原无乡见状上前探了探她的脉，确定只是重伤但不危及性命，便也不去管她。
倦收天问道，“怎么样？”
原无乡摇头，“伤及脏腑内伤颇重，不过就目前来说倒是没有性命之危。”
倦收天立刻冷声道：“那就不用管她，先问清楚葛仙川的事情再说。”
那女子缓慢坐直身子，好让自己的呼吸更通畅些，听见倦收天这话却又笑出声来，“真是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。”她压着肩上伤口，虽然刚刚止血包扎过，但效果不大，剑伤仍不停往外渗血。
原无乡从袖子里掏出根小竹管丢过去，“这是金疮药，用一些吧。”
女子也不犹豫，一把接住它，咬开盖子嗅了嗅之后便解开布条往伤口上倒。
旁边的倦收天见状道：“你倒是不怕这药有问题。”
金疮药接触伤口的刺痛让女子出了一身冷汗，深吸几口气后才缓慢道：“你们若想杀人，又何必对药动手脚，一剑下来岂不干脆省事？”
倦收天看她一眼，“你倒有几分胆色。”
“两位还要从侬口中得到消息，侬自然不怕两位下杀手。”女子撒完药后重新将伤口包扎好，状似失落的叹道：“莫怪世间所有见过银镖当家的女子皆言，公子是举世难寻的知心人，现在看来此言不虚。”
原无乡微微一笑，“其实我还是个有始有终的人，姑娘再顾左右而言他下去，我就要考虑想办法从葛仙川嘴里撬消息了，姑娘聪慧，应该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“好吧好吧。”女子一噎，无奈道：“两位有什么想问，尽管问，侬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
原无乡拍拍倦收天肩膀，“趁现在有时间，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，这个人应该知道不少东西。”
倦收天点头，想起她之前出现时说过的话，看着她皱起了眉，“你跟葛仙川是什么关系？”
女子闻言就笑，“当然是性命相交的关系了。”
性命相交的关系？倦收天神色略显古怪地看向那个女人，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是，难道葛仙川已经有了道侣……
但他转念一想，按照葛仙川那种汲汲营营的性子，结下道侣的机率实在不高。哪怕真的结下了道侣，恐怕也是另有目的。
所以，由这句所谓的性命相交看来，两人倒是有可能是合作者，于是看向女人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凛然，“你是他的合作者？是你帮助他暗中谋划分裂道真？”
“北芳秀未免太看得起侬了，侬确实是他的合作者，但却不曾帮助他分裂道真，先不说侬没这个念头，就算有，侬也根本没这个能力。”女子不由失笑，连连摇头道：“一个道门的大脉，岂是侬说分裂就能分裂的？侬不曾参与葛仙川分裂道真的计划，也不清楚他是如何筹划的，侬与他的合作另在他处。”
倦收天深吸一口气，勉强让自己的思绪从葛仙川与一分为二的宗门上移开，暗自告诫自己道真是道门一脉中极为兴盛的宗门，确实不可能是葛仙川拉着个外人过来，就能说分裂就分裂的。
不过若这个女人所说为真，她不是与葛仙川合谋的人，那她和葛仙川合作又是为的什么？倦收天沉声逼问，“若你所说是真，你不曾帮助他分裂道真，那你可知道当初有没有人与他合作？你和他合作的目的又是什么？”
女子还没来得及回话，旁边的原无乡出声道:“他们两人合作的目的，我应该知道一些。”
倦收天闻言看向他，原无乡笑了笑，“他们合作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偷我的东西？”
倦收天皱眉，“葛仙川去偷你的东西？”
“是啊。”原无乡点头，神色间颇有些无奈，“偷也就罢了，还被我逮了个正着，我本想抓住他问个清楚，却被他用计逃走了，期间还砸毁砸坏我东西无数。”
倦收天问，“他偷了你什么？”
原无乡道:“一个卷轴。”
倦收天想了想，“很重要？很珍贵？”
原无乡摇头，“珍不珍贵不知道，重要与否我也不清楚，不过它是别人临终时托付给我的，我便一直代为保管。说起来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，要不是当时葛仙川来偷，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儿。”
原无乡摊手，“别人临终所托，我也答应帮对方保管，所以就一路从昆仑追了下来。”
倦收天却有些诧异，关注点都歪到另一处去了，“昆仑？你现在住在昆仑山上？”
原无乡点头，倦收天失笑，“所以说，为了偷东西，葛仙川跑到了昆仑山上？还被你这苦主抓了个现行？”
原无乡也有些哭笑不得，“是啊，被我发现后一路逃跑下来，马我估计都跑死十几匹了，真难为他路过襄阳居然还有心情又去偷东西。”
倦收天摇头不已，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两人转去看那个女子，他们说话的这些时间，她也该准备好回答了。
眼见两人回头望向自己，两双眼中明晃晃的表达出老实交代的意思。女子配合的道：“侬与葛仙川合作盗取五鬼招魂幡是因鬼市悬赏的任务。”
“鬼市？任务？”原无乡一愣，仿佛想起什么，脸上带有几分疑虑。
女子见状便道：“想来银骠当家对鬼市应不陌生，关于你的情报，侬便是在鬼市之中得到的。”
倦收天见他神色有异，便问道：“这个鬼市是怎么了吗？”
原无乡回过神来，知道对方从小到大多在宗门习武，甚少游历江湖，成年之后又常居永旭之巅，更是不染俗世，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少了解，便详细跟他解释，“物品贸易往来之处多以市集称之，朝廷官府划分出来用以百姓商贾买卖交易的地方便是如此，这里面的如柴米油盐酱醋茶，绢布牲畜之流生活所需的买卖，便是合法且官府允许的。
而有合法的买卖，与之相对的便有不合法的，如武器私盐便是官府严查的违禁之物，或者一些没办法放到明面上交易货物，这类东西交易的地方多称为黑市、鬼市。这些地方不仅是黑货的交易之地，还聚集大量的亡命之徒与黑商，这些人在鬼市里生活，托庇于鬼市谋生，同时也护卫鬼市，维护他们生存之地。”
倦收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，他幼年之时拜入道真，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宗门驻地，一直苦学武艺。等到他终于学有所成离开夜雨云坪之时又逢天羌兴战，他立刻投身战场抵御外敌，耗费数年之久。
期间道真内部变故频生，争端不断以使他疲于奔命，待得天羌之乱平息，道真分裂南北也成定局之后，他又转往永旭之巅常住，及至如今少有入世。便是现在受央千澈所托巡视北国，也多是按着央千澈传来的消息查访，甚少主动了解过这些。所以这类地下交易的地方，他知道的还真是不多。
但现在看原无乡这熟稔的样子，他不由得问，“你去过？”
原无乡点点头，“当年我受人所托保管五鬼招魂幡时，曾意外进入过一处鬼市，在里面我看到过一幅魍魉图，那幅图的绘制手法，与五鬼招魂幡的绘法很是接近。我本来想要暗中寻访那幅画的来源，看看是否与五鬼招魂幡有关，却在第二天就莫名被那处鬼市上的亡命之徒围攻。”
“我当时想着不要打草惊蛇便先离开了，可后来再找过去的时候，那处鬼市却已经搬走，只留下一地狼藉，我流连数日，都没能找到鬼市迁往何处。”说到这原无乡叹了口气，“现在想来，我虽曾数度进出过这类地方，但每个黑市的规矩都有所差异，很容易就能分辨是不是常来的人，当时我怕是哪里漏了破绽，才招致围攻。”
倦收天忍不住问他，“你当时什么消息都没得到？”
原无乡点头，“我前一晚才找人询问消息，第二天傍晚再进鬼市，就发现暗中埋伏无数，那个去探听消息的人又怎么都找不着，我也只能先突围离开，再找回去时鬼市就已经迁走，再无踪影了。”
“说到这，后来我曾数度进入过别的黑市，但都没有探听到任何关于五鬼招魂幡的消息，也再没见过当初那个鬼市里的那副魍魉图。”
原无乡叹着气道：“我想着中原地势辽阔，各府之间隐秘的黑市鬼市无数，要找一幅图怕是难如登天，久而久之我也就慢慢放弃了，没再刻意去找过它。”
他转头去看那女子，“却没想到，又会在今日再听到五鬼招魂幡与当初那个鬼市的消息。”
原无乡问道：“姑娘所言的鬼市我确实知道，只不过你说的那个任务是什么意思？”
女子见他看向自己，微微一笑，“不论黑市还是鬼市，不过是称呼不同，其实它们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地方，三教九流汇聚之地，亡命恶徒流连之所。而这些地方都有一样东西最受欢迎，银骠当家既曾数度往来于鬼市之中，不会不了解吧？”
原无乡闻言眯起眼，“赏金任务？”
“是的。”女子干脆点头，“只要是稍有规模的鬼市之中便多有暗庄，暗庄负责接手与发布赏金任务，鬼市之中的人便以这些赏金任务维生。”
她顿了一下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，“十二年前，鬼市暗庄之中出现了一个任务，赏金数额非常庞大，高挂榜首直至如今，任务内容便与五鬼招魂幡相关。但这个任务较之其他却比较特殊，它分成三个要求，按要求完成与否来获取赏金，最低的一个要求便是五鬼招魂幡的下落，再往上就是五鬼招魂幡在什么地方，与直接交出五鬼招魂幡。这三个要求，除却直接交出东西以外，另外两个都是寻来相应的消息交给暗庄鹰首，便可以获得相应的赏金。”
原无乡上下打量她，“你也接下了这个赏金任务？”
女子点头应是，“鬼市中人，消息往来极为灵通，便是不能直接把东西交出去，这种能有相应消息提供就能获得赏金的任务，又为什么不接呢？”
“这个任务是什么时候挂到暗庄里的？”原无乡略微思索后问她，“你既是鬼市中人，对赏金任务如此熟悉必是常年以此谋生，肯定知道这个任务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，我要知道具体的时限，越精准越好！”
女子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事儿，虽然不知道原因，但此刻受制于人，所以也没犹豫，直接就说道；“十二年前的初春之时，应该是正月底左右，侬过去暗庄时就已经看见这个任务了。”
原无乡沉吟片刻后问道：“你确定？”
女子点头，“自然，侬生平头一次见到赏金数额如此巨大的任务，否则也不可能一直筹谋十多年之久，自然不会记错。”
原无乡问她，“那这个任务的赏金是多少？”
女子看他一眼，犹豫了一下后咬了咬牙，轻声道：“十万两……”尾声没入唇齿间，没能听清。
倦收天猜测道：“白银？”
原无乡看她神色，再想一想她提及的筹谋十数年的时间，却是摇头，“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愿意放弃这个赏金任务，只怕不是白银。”
女子咯咯直笑，“银骠当家说的不错，自然不可能是白银。”
她盯着倦收天，无声吐出两个字来：……黄金
“不可能！”这次终于读懂她唇语的两个人都是眉头一跳，异口同声的反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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