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与昔俱往矣

南北·江湖无尽——第九章:分战双方

    原无乡摇头道:“音惑之术江湖中流传甚少,但不是完全没有人知道。我早年游历江湖,便在与人交手的时候接触过,所以有些了解。”


    “是啊,侬当真是失虑,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。”女子看着他,状似叹息,“如今想来,侬虽然知道银骠当家的一些事情,但到底是了解的不够多,也不够深刻。”


    倦收天在逼退葛仙川后,似乎还没完全摆脱幻觉,于是又抓住了原无乡的一只手臂,现在正紧紧盯着他,连眼都不眨。


    “我没事,别瞎想。”原无乡安抚地拍拍他的手,却发现他整个人呆愣愣的,看似盯着自己,实则双眼根本没有焦点,反而像透过自己看向了别的地方,同时嘴中还迟缓地喊了一声:“原……无乡?”


    “倦收天?好友?”


    原无乡在他眼前晃了晃手,叫了他两声,见他还是这样模样,于是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盒。打开盖子后,里面是一层琥珀色清透的油膏,他挑了一些抹到倦收天鼻下。


    一股辛辣刺鼻的从鼻尖直冲天灵,倦收天只觉得脑门一清,鼻子发酸,整个人马上醒过神来。“……唔!”他忍不住把头偏到一边去,抬手捂住鼻子大声咳嗽。


    原无乡把盒子盖好收回袖袋里,但看他这个模样,又不由得忍着笑去给他拍拍后背,“怎么样,清醒一点儿了没?”
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这什么东西咳咳……这么咳……呛?!”倦收天只觉得鼻尖酸楚越发的重,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,还是压不住那股酸麻刺激的感觉。


    原无乡拿出条手帕,把他的头扶正了后帮他轻轻擦拭,边擦边道:“这是一种提神醒脑的药油,对心神恍惚的情况有奇效。你中了音惑诡术的影响,虽然破了幻觉,但是不甚清醒,抹上这个药油会好很多。”


    手帕上有淡淡的熏香味,应该是原无乡常年带在身上沾染的,哪怕鼻子被那个药油摧残的不轻,倦收天依然在凑到鼻尖的柔软布料上嗅到了几缕淡香。


    下意识地抬眼,就看见原无乡凑得极近的脸,一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。倦收天视线不由得偏向一旁,耳尖微微发红。


    原无乡却以为他还没有醒神,觉得可能是方才自己药油抹的少了,“你要再抹一些吗?”他作势要去掏袖袋,倦收天忙抬手制止,“不用了!我已经清醒过来了!”


    那种好似鼻子被门板撞到,酸楚感一阵阵往外冒的感觉太糟心了,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。


    原无乡见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,终究没忍住笑了出来,“好吧好吧,既然清醒了那就不抹了。”他退后一步把手帕递给倦收天,让他自己擦拭,然后看向分站在两旁的人。


    葛仙川胸口的蜘蛛已经彻底安静下来,趴伏在他胸前,足爪扎穿的地方有些许血迹渗出,原无乡敏锐的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。


    而此刻的葛仙川正阴恻恻的看着凑在一起的原无乡和倦收天,直到两人分开,他阴鸷的眼神也是久久停留在倦收天身上,随后才转移道原无乡那边。他手上握着那把断掉的软剑,真气内敛,隐隐有蓄势之状。


    察觉到这一点的原无乡不由得皱眉,“现在照你们这架势看来,应该是没有跟我们好好谈一谈的想法了。”


    “两位的交情,确实不浅。”那个女子略微叹息着,“侬的来意已是无法轻易达成,自然是没什么好谈的了,而且侬看两位也不可能让我们轻易离开。”


    原无乡点头,“确实。”
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那也唯有一战了!现在加上葛仙川这个前任北芳秀,便是二对二的局面,侬定当尽力一搏。”女子佯作叹息。


    她作势抬袖掩眉,“两位,请赐招了!”话尾却猛地拔高声调,声音尖利刺耳。


    她本就站在湖边,此时顺势往水中一倒。为防被阻止,白绫卷起大片湖水甩出,水珠在内力裹挟下劈头盖脸打向原无乡他们,带起一阵密集的破空声!


    此时倦收天刚好将药油擦得差不多了,鼻尖终于不再萦绕那股辛辣刺鼻的气味。正想把手帕递回给原无乡的他见状,立刻抬掌一吸,湖水被他吸过去,凝结成一个大水球浮在手心,被倦收天一把甩回湖中。


    他顺势把手帕往怀里一塞,“一人一个。”


    原无乡自然不会有意见,“好主意,你处理葛仙川,她交给我。”他上前一步,越过倦收天直面湖水。


    倦收天转身同样向前一步面对葛仙川,他看着葛仙川胸口那只蜘蛛,沉声道:“竟然用异法续命,你真的将道真宗训忘得一干二净!”


    葛仙川闻言怒喝道:“住口!”


    他握着残剑就朝倦收天冲过来,“这分明都是你们逼我的!”


    “胡言乱语!”倦收天怒斥。


    “当年宗内同修共逐名剑,唯你所得推举最多!北宗之中师长全部同意,师兄弟也唯你马首是瞻,就连南宗都无异声!”


    倦收天毫不退避地挥剑迎上,甚至比他更怒,一身剑意勃发,“谁逼过你什么?!”


    两剑相交,擦出火星无数,尖锐的剑吟响起,响彻夜空!


    葛仙川手中残剑牢牢缠住名剑,而他手上真气缭绕,蓄势已久的一掌猛地拍向倦收天!


    名剑被制的倦收天同样一掌送出,抵消掉葛仙川的掌劲,同时气运名剑,迸发出的锋利剑气将葛仙川衣袖削断断,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痕,鲜血涌出,将衣服染红大片。


    吃痛的葛仙川动作微顿,却又在下一刻继续朝倦收天压下,残剑却转眼就被剑气绞断。


    葛仙川手往前一滑,松开剑柄的同时袖中滑出一柄短剑,握在手中朝倦收天咽喉刺去!剑势走绝不留余地,极为疯狂,大有一股不死不休的架势。


    “不管我是不是得到名剑,你都压在我头上!为什么你要去参加名剑之争!为什么你不去死!”他大声怒吼着,剑挥的越狂,四溢的剑气将岸边一颗参天大树拦腰砍断。


    倦收天运起轻功跟他缠斗,听到这话更觉荒谬,“名剑之争本就没有限制,北宗之中成年弟子皆可参与,更何况当年本就是你夺得魁首,我何曾压在你头上过!?”


    听到魁首两个字的葛仙川不知道想起什么,整张脸骤然扭曲起来,手上动作更加疯狂,“住口!”随着他的怒吼声,盘踞在他胸口的那只蜘蛛也陡然发出数声尖啸。


    倦收天离得近,猝不及防被尖啸声震得头一晕,手上动作微顿。


    抓住机会的葛仙川立刻朝他心口一剑刺去,却在剑尖逼近心口的那一刻,被一把钳住手腕。


    “……你!”他抬眼就看见倦收天神情清明,此刻盯着自己的眼中满是厉色。


    “一而再再而三,别以为我总是会中招。”他冷哼一声。


    葛仙川大惊,下意识手掌微拧,清脆的脱臼声响起,他的大拇指马上软了下去。短剑脱手往下掉,他的手往后一缩,跟抹了油似的滑不溜秋,立刻挣开了倦收天的钳制。


    同时另一只手接住短剑,又变招刺向他!


    被挣脱钳制的倦收天手顺势下沉,重重砸到葛仙川手腕,剑身歪向一旁,剑气劈中湖水,炸起大蓬水花,把两人淋了个满头满脸。


    交手不过数招就连连失利的葛仙川佯装拍出一掌,借着掌劲顺势后退,脚尖冲那原无乡那边,同时眼睛盯着倦收天小心防备,试图越过他去跟那个女子会和。


    发现了这一点的倦收天便道:“休想跟她会和,你必须回北宗接受惩罚!”


    葛仙川怒声道:“你妄想!”


    揉身再攻的倦收天厉喝道:“为恶多年被揭露身份,南北两宗必会通缉抓捕,如今的你还能逃到哪里去?”


    “这都是你们逼我的!我什么都没做错……”他大声咆哮着挥舞手中短剑抵挡倦收天攻势,但动作过大,让他心口那道剑伤崩裂开来,血腥气立刻飘散。


    伤口剧痛让葛仙川话头一顿,被抓住机会的倦收天一剑刺中肩头。受伤的剧痛与耻辱感却逼得葛仙川更加疯狂,真气疯狂闹动四散而出!


    他与倦收天同属北宗,还是同代弟子,哪怕他武功不如倦收天,一身修炼数十年的真气此刻疯狂逸散冲击,倦收天也只能暂时避开。


    但与此同时,退开的倦收天在错身时借着月光,看见葛仙川心口的剑伤被那只成年人巴掌大,通体银灰色的蜘蛛吐出蛛丝缝合起来。


    蛛丝似乎有些止血的功效,剑伤在覆满蛛丝之后渐渐止住了血,葛仙川扭曲的五官也缓缓舒展开,整个人似乎回过了神,捂着心口喘气,真气也缓缓收敛起来。


    倦收天凝神看向那只蜘蛛,这是什么东西?


    那只蜘蛛低啸两声,扎进葛仙川体内的足爪微微抽动,葛仙川立刻抬手挡在胸口前,阻隔倦收天探究的视线。


    与此同时,不远处的原无乡盯着湖水,凝神戒备。那个女人借着方才佯攻的机会潜入湖水中后,久久没有动作,湖面此刻异常的平静,只有偶尔被风吹起的些许涟漪。


    而原无乡却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,那个女人武功或许不如他,但身具音惑之术,又有极上乘的轻功,来历却对不一般。更何况她今日是为葛仙川与五鬼招魂幡而来,一副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目的的模样,就更让原无乡暗自戒备了。


    就在他凝神警惕湖水下的动静,毫无动作的时候,那边葛仙川已经被倦收天逼得连连败退,那女子到底是等不下去了。白绫借着昏暗的夜色,自水下朝倦收天那边探去。


    若非方才葛仙川一剑劈中湖水,在这昏暗夜色不易视物的情况下,哪怕是凝神细细感应的原无乡都难以发现湖水中的异样。


    他扬手一招,包裹在他手上的银骠玄解融化脱落,凝形抽长成银色古剑。


    剑身一震,剑气将顺着湖水飘向倦收天的白绫绞碎,湖水砰的一声炸起老高,混合着白色碎布四下溅落。


    偷袭被发现,这让暗处潜伏的人一惊,瞬间岔乱的呼吸立刻被原无乡捕捉到。


    他纵身往湖中跃去,轻功施展到极致,踏水而飞,朝一处离湖边十几丈远,水底布有礁石的地方飞去。


    他今天为了抓住葛仙川,早早地来到这望归亭之后,趁着还有时间把这附近查探了一遍,知道凉亭附近的水底有不少巨大的石头。这些石头离水面很近,一个成年人坐到石头上面,刚好能把头露出水面来。


    而且因为石头上沉有不少泥沙,石头离水面近的地方还长了些芦苇和傍水而生的植物。如今又正值盛夏,那些芦苇和水草长得很是繁茂,如果有人躲在里面,打远了很难看得出来。


    更何况现在夜深月沉,一片昏暗,那个女人入水后潜到其中藏起来,坐在石头上只露出个头,从岸边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

    要不是她不死心,试图通过水下用白绫偷袭倦收天,原无乡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她会藏身在那里。


    眼看原无乡已经发现自己藏身的地方,并且冲了过来,那女子再也顾不得掩饰,水下潜伏的白绫纷纷破水而出!


    原无乡一眼就看到了混杂在普通布料中的那两条残破白绫,之前交手他就发现了,这东西是用龙蚕丝织成的。


    龙蚕丝这东西为尧香楼独有,是用了特殊方法喂养金蚕,将金蚕吐出的丝收集起来织成的,柔韧非常,延展性极强且异常轻薄,一整匹龙蚕丝织成的布甚至可以叠到只有一本书宽,两指左右的厚度。


    而且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,无法轻易破坏,还能承受强大的内力灌注,是江湖上使柔功的武林人极为喜欢的一种材料,通常制成飞袖或绸带,用为武器。


    只是龙蚕养成不易,百只金蚕精心饲养多年也不一定能出三成的龙蚕。而龙蚕吐丝数量较之寻常金蚕又仅有三分之一左右,这就导致龙蚕丝数量稀少,尧香楼一年都不一定出得了能织四尺布的龙蚕丝。若这两条白绫所用的全是龙蚕丝,只怕没有个十数年的累积都难以织成。


    而且江湖上能用纯龙蚕丝织出的布料制作武器的人寥寥可数,原无乡知道的那几个人,都跟眼前的这个女子对应不上。


    最主要的是,这两条白绫先前能被倦收天轻易绞断一截,只怕是因为混杂了别的材料织成,本身不够坚韧,再加上倦收天当时出招毫不留手所致。那么这两条白绫里混入的龙蚕丝便大有来头,或许可以从这里着手查一查。


    毕竟龙蚕丝数量极少,尧香楼也甚少外流。这人只怕是偶然得到了一些龙蚕丝,不足以织成一整段白绫,便索性混入别的材料拆分为二织成的,这种事儿江湖中倒也有过几个,并不算稀奇。


    而如今这两条被绞断过一截的白绫再次扑来,原无乡已是无心缠斗,直接脚尖一点湖面腾身而起,越过了扑袭的白绫,揉身扑向那处芦苇丛,在半空中一剑劈落。


    在一声惊天巨响中,水下的岩石被从中劈开,碎石合着水花四下炸开,大片芦苇丛被劈的七零八落,倒伏大片。


    一个白影从残破的芦苇丛中窜出,手上白绫翻转,凌厉抽向原无乡后背。


    原无乡却借着剑波余劲的冲击,翻身躲开了背后袭击,落在被劈开后一头被剑气强势掀起,露出水面的石头上。他闲适的看着女人踩着一根芦苇漂在水面,同时翻手一卷把袖袍揽到身后,避免沾到水被打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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